【蔺靖】《听》(第六章)

第六章



蔺晨,我后悔了。

那天话才出口,我就后悔了。

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对你说出那么刻薄的话语!

小殊的死让我乱了心神,让我把自己无处发泄的怒火都撒在了你的身上!!

我伤透了你的心吧!

所以,你才远远走开,再不理会我,是吗?

 

 

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,我是那样的喜欢你!!

我竟然到现在才明白,你应该也是喜欢我的,对吗?

蔺晨,我是不是很笨?

而更愚蠢的是,我竟然这样伤害了一个喜欢我并且我也喜欢的人!!

蔺晨,你还在生气吗?你……还会再喜欢我吗?……

 

 

蔺晨,我错了。

知道你很生气,我不敢奢望你能原谅我,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,让我能对你道出的我的后悔和愧疚。

 

 

又是除夕。

皇宫中人来人往灯火辉煌,皇宫外人声鼎沸烟花四散。

可这些热闹却与我无关。

蔺晨,今年的除夕,你如何度过?在何处度过?

 

 

蔺晨,如果你气消了,请你回来

请你给我一个机会,让我能亲口对你说一声:对不起。

还有——我很想你。

 

 

蔺晨,你……是不是已经决定,抹煞过往的一切,从此把我当成陌路?

为什么一点音讯都不给我?

你真的决定要放手了吗?……

对你的伤害,永远无法弥补了吗?……

 

 

今日,我站在城楼上,举目遥望四处,才发现,四周全是大梁疆土,我却不知道你在何方。

小殊说你是风,无人可以羁绊。

蔺晨,你真的像风一样远去,不再停留了吗?

 

 

蔺晨,那么久了,你的气也应该消了吧?

可为什么你还是避不露面?

或许是我把自己的地位想得太高,其实于你而言,我不过一个普通朋友,对吧?

所以,即便被我所伤,你也只是一笑了之,然后再不来往,从此就当作没有我这个人。

是这样吗?

 

 

蔺晨,这段时间,我常听母后在耳边念叨,说我动不动就迁怒臣子。

怎么可能!!

明明是他们错得太多!!

什么都要我拿主意,那还要那些大臣做什么?!

 

 

也许还是我想得太多。

在你心目中,我不过是小殊托付给你的一个包袱罢了。

碍于小殊,你明面上对我照顾有加,心里却早已是极度厌烦了吧……

这次,是不是刚好给了你借口,让你终于可以,不必有任何负担地甩开我?

 

 

蔺晨,你到底怎么想的,好歹跟我说清楚!

死囚还有权利做个明白鬼!

就算你要割袍断义也得等把话讲清楚了再说!

 

 

蔺晨,你也差不多够了!!

再多的气也该消了!再大的火也该灭了!!

再不然,你冲着我来!!

我知道是我错,你要打要骂我绝不会有怨言!!

可这样长久不归算什么??

 

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

 

月亮从上弦月变为下弦月,已整整变化了三次。

这段时日,朝堂的气氛越来越紧张,臣子们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,而这一切,只因为萧景琰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和动不动就爆发的怒火。

没人知道为什么一向和蔼的皇帝陛下变得如此的喜怒无常。

除了他自己。

母后的话让他终于看懂了自己的心,可随着时间的流逝,原本的愧疚不安也逐渐被质疑愤怒所代替:质疑蔺晨对自己的心意,愤怒他的长时不归。

这种种的思绪当然不能向外人道出,也之所以,满朝文武没有一人识得萧景琰的真实心意,也难怪他越来越暴躁易怒。

而最近,那群正事不做的臣子竟然像是约好似的,个个都上折子要他纳妃立后!!

萧景琰只想把他们全都拖出去杖毙!!

于是,为了避免自己一怒之下真的把人给杀了,也为了避免过多的迁怒别人,这天退了早朝后,萧景琰一身轻便装扮,只带上列战英,悄悄地出宫来到了靖王府,命列战英守在门口,自己独自一人走进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居所。

 

 

漫步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庭院里,萧景琰慢慢沉淀下心中的焦躁。

四周的一草一木,一桌一椅,都让他想起了过往的点滴。想起他曾经除了小殊没有任何朋友;想起小殊死后他怎样孤独地一人生活;想起蔺晨怎样来到他的身边,带给他怎样的温暖和欢笑;想起蔺晨第一次到靖王府,蔺晨在树下抚琴,蔺晨支持他夺嫡,蔺晨的笑容蔺晨的洒脱……

也才发现,原来在不知不觉中,蔺晨早已一点点渗入自己的生活,融入自己的骨血。

这才过了多久,自己就如此思念,假若蔺晨真的从此放手,自己又该如何度过今后的岁月?

萧景琰摇了摇头,现在想这些,没有任何的意义。

进入卧室,环顾四周,发现一切摆设都没有变,目光便不自觉地落在了书架上。萧景琰伸出手,从内侧摸出一个精致的方盒,轻轻打开,满满的回忆扑面而来。

萧景琰无意识地用手抚摸着盒子,把玩着盒子里的物件。每一样东西,他都能清晰地记得,蔺晨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带回来的,他甚至能记得蔺晨当时的表情说过的话。

一个人,在什么样的情形下,才会对另外一个毫无关系的人,用尽心力费尽心思,烦闷时逗他开心,悲伤时给他安慰,犹豫时给他支持,把他时刻放在心尖上,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?

萧景琰双目刺痛。

那么明显的事实,为什么自己竟然到现在才发现?为什么自己竟然还会对他的感情产生怀疑?!早在那年中秋,蔺晨专程进金陵带回母后做的点心时,自己就应该明白他的心意!

蔺晨,遇到这样一个笨蛋,你很辛苦吧。

你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给我带回美食给我讲述各地美景?

你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给我拥抱给我你会陪着我的承诺?

你又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,看我把你辛苦带回的糕点摔在地上,听我在你面前用“朕”把你远远隔开,听我质问你为何要回来?

而最终,你又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对不起,用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,用着什么样的心情躲藏起来独自舔舐伤口?!

那样如风般潇洒不羁自由洒脱的人,像傲然的雄鹰,原本是可以在天地间无拘无束恣意翱翔的,为了自己却甘愿收起双翼停留。而自己,却朝他的心口狠狠地射去一箭。

两行清泪悄无声息的滑落,模糊了萧景琰的视线。用手抹了抹眼睛,不经意地瞥见盒子角落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巧锦囊。

打开往手里倒了倒,滚落一个小球状硬物,以及折叠整齐的一张纸。

仔细看去发现是一个精巧的骨制骰子,却奇异的六面都是红点,上面有一条极细微的裂纹,似乎曾被剖开过,又被仔细粘好以做到完好如初。

玲珑骰子安红豆。

颤抖着双手,萧景琰一手捧起骰子,另一手展开那张纸条,上面字迹洒逸如旧,笔划间却透出三分的迟疑,带着七分的自嘲:生平不会相思。

蔺晨,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的心情吗?

入骨相思知不知。

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。

我竟然让你,独自一人品尝相思的苦楚。

入骨相思,相思入骨!

呵呵,相思入骨!!!

我竟然让你,带着刻骨的相思独自远离?!

终是再也忍不住,失声痛哭。

怎能责怪他的杳无音讯?怎能埋怨他的长时不归?!

自己亲手划下的伤痕,怎样才能治愈?何时才能治愈?!

良久,哭声渐歇。萧景琰泛红的大眼中浮现坚定。

是我把你弄丢的,我就去把你找回来。

把那颗骰子重新放入锦囊,妥帖地收入怀中,小心地盖上盒盖,再把方盒放回原处。

身后异样的动静引起他的注意,转头看去,双眼瞪大,却再不能动弹。

 

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

 

来人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萧景琰,就这么保持着一手推门,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姿势与他呆愣对视。

萧景琰眨眨眼,再眨眨眼,分不清眼前的是真实还是幻影,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,生怕吓到门口的人:

“……小……小殊?……”

梅长苏也不再呆愣门口,笑开,缓缓走近:“景琰,好久不见了!!”

然而萧景琰的神志依然在九霄云外不肯回来:

“……小殊,真的是你?……”

梅长苏挑高眉:“我说景琰,不过大半年未见,你不会就不认得我了吧?……”

萧景琰上前一步拥抱住梅长苏,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:

“……小殊,你没有死……你还活着!!……”

梅长苏还没来得及说话,一股大力将萧景琰拉开:

“苏哥哥,累!”

“飞流!!你也没死!!……”

梅长苏提高嗓音打断萧景琰的惊喜:

“萧景琰你怎么回事?那么见不得我们吗?一次两次的咒我们死!!……”

萧景琰声音低沉了下去:“他们带给我你的遗书、牌位,还有你和飞流身上的服饰……”

“呃……”梅长苏气焰低了下来,他摸摸自己的鼻子,“这个……说来话长……”

“那就慢慢说……”

说着,拉梅长苏在桌边坐下,出门唤来列战英烧水泡茶,再进来坐在梅长苏对面。这时才得空仔细打量好友,惊喜地发现他不再畏寒,气色红润,说话声也中气十足。

“……小殊,你的身体……你完全好了?!……”

“是……不着急,我慢慢告诉你……”梅长苏整理了一下思路,缓缓开口:“苏哲,必须得死……”

萧景琰一愣。

“……我不想将来背负骂名,也不愿意你因得过谋士帮助而被人诟病……”

说到这里,萧景琰也已经恍然:“金蝉脱壳……”

梅长苏赞许地点点头:“至于那封‘遗书’,也只是为了更加让别人信服的。你没发现那信全篇都是苏哲的口吻和称呼吗?……”

“……我可没你那么多的心思!!”萧景琰翻个白眼,随即笑出声,“母后若知道你没死,一定会很高兴……”

静姨也认为自己死了?梅长苏心底泛起疑惑,这是怎么回事?正待问出口,列战英端茶进门。梅长苏看到他脸上见鬼般的惊吓。

“战英,这位是江左盟宗主梅长苏,不是谋士苏哲!”

列战英何等聪明,听萧景琰这样说,当下明白是什么意思:“是,末将明白!末将告退!”说着便退出房间,还仔细地替他们关好了门。

“……然后呢?”萧景琰显得有些迫不及待。

梅长苏皱起眉头。事情不对!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。

“……最后一役,我的身体已是极度虚弱。飞流照计划趁混战之时带我离开,直接到了江左盟,晏大夫早已准备好解药,三天后,我身上的毒尽数除尽。”

疑惑让梅长苏没耐心慢慢解释,三言两语挑着重点把别后情形告诉了萧景琰:

“……毒虽清,却还需再吃一年的养生药丸调理。那药制作取材都不易,晏大夫便离开了江左回到家乡——那里正好随处可得一味药材,只让飞流每月按时去取药。”

说着,梅长苏回过头,发现飞流又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,心下觉得无奈,这孩子最近整天整天的不知去向,问他也不说,所幸每晚都平安无事地回来,也就由他去了。

萧景琰慢慢消化梅长苏的话:

“……这么说,你的身体,算是好了?……”

“是。”

“……你,不会死了?……”

“会!!”梅长苏白他一眼,“到寿终正寝那天!……”

萧景琰缓缓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。

“你的问题都问完了?”见萧景琰点头,“那该我问了……”

萧景琰用眼神示意他说。

梅长苏盯着他渐渐消退了红肿的双眼,一字一句道:

“蔺晨现在何处?……”

 

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

 

这就是梅长苏觉得疑惑的地方。

蔺晨如果回了金陵,景琰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;而若是没回来,他又去了哪里?何况,他怎么可能不回来!!

“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
笑容瞬间消失,萧景琰低垂下头,不想让梅长苏见到自己的伤痛,然而声音里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落寞。

梅长苏眉头皱得更紧:看来蔺晨是没有回金陵了,那他去哪儿了?正想着,萧景琰下一句话让他愣住:

“……我伤了他……他离开了……”

梅长苏只觉得头痛:景琰的功夫伤得了蔺晨?怎么可能?!蔺晨会舍得离开景琰?更不可能!!用手揉了揉眉心,决定从头问个仔细:

“蔺晨回过金陵,还见过你?什么时候的事?”

“……大军返回金陵的那日,我得到你……苏哲的死讯,然后,他就回来了……”

“……而他居然没有告诉你和静姨,我并没有死,还解了毒??……”

萧景琰猛一下抬起头,死盯着梅长苏的双眼:

“……你是什么意思?……”

萧景琰的脸色有些发白,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茶杯,心里隐隐有着预感,梅长苏会给他一个残酷的回答。

梅长苏似乎也发现了这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,缓慢地开口:

“他……没有告诉你,是他找到的解毒药方吗?……那药方需要一味只生长在戈壁的火绒草,也是他去取回的……难道……他都没跟你说,他为此……专程去了一趟……西域……”

后面的话梅长苏没有说完——他没办法说完,萧景琰眼中巨大的悲痛悔恨让他无法再说下去。

梅长苏的话犹如晴空炸雷,震得萧景琰耳际轰鸣眼前发黑。

“我来就是想告诉你……”长苏没有死。

“我离开是要去……”找火绒草给长苏解毒。

“景琰你听我说……”事情不是这样的,你误会我了。

“……在你心目中,一包点心竟然比一条人命重要!”

“……你自私淡漠,不负责任!”

“……你这是欺君!”

“……既然他已死,你还回来干什么?”

……

蔺晨,那天的你,是不是和我现在,一样的痛?

……

 

 

“……景琰!景琰!!景琰!!!——”

不知过了多久,梅长苏的声音才从遥远的天边传来,萧景琰听进耳里,却无法听进脑中,听进心里。直到被人用力摇晃几下,眼里才出现了焦距。看着眼前松口气的梅长苏,无意识地抬手抹了把脸,满手的泪。

梅长苏不想再问萧景琰,他和蔺晨之间发生了何事。如果这注定是一块伤痕,他们已伤得太深痛得太久。

看着被自己“摇醒”的萧景琰,梅长苏刚刚松口气,谁知下一刻,萧景琰跳起来就往外冲:“我要去找蔺晨……”

梅长苏愣了一下,急忙去拦,终于在门口扯住萧景琰的袖子:“景琰你等等……”

萧景琰仿佛没有听到梅长苏的声音,只专注地往屋外挣扎,嘴里喃喃着一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楚的话。

梅长苏哪里比得过他的力气!!眼看就要被萧景琰挣脱,气得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,在他耳边大吼:

“萧景琰,你要到哪里去找蔺晨?!啊?!……”

萧景琰终于停止了挣扎,缓缓回过头。

梅长苏欣慰而又心酸地看到他眼中终于回复了清明——虽然依然带着浓郁的悲伤。把萧景琰带回桌边坐下,温和地问道:

“景琰,你有线索吗?你打算去哪里找?……”

“……不,我没有线索……可我听说过琅琊阁无所不能。我去求他们,我……”

“景琰!!”梅长苏不可置信地打断了他的话。

琅琊阁?景琰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蔺晨的身份!!看他似乎被自己吓到,梅长苏放缓了语气:

“蔺晨武功盖世,长相俊美,医术卓绝。当初若没有他的帮助,我不可能那么快成为江左盟宗主,凭心而论,我比不过洞察世事的他!这样的蔺晨,却从来没有出现在琅琊阁的任何一个榜单上,你都不觉得奇怪,都没想过为什么吗?……”

“……我……为什么?……”

“因为,”梅长苏一字一顿:“他就是琅琊阁主!!”

“哐啷”一声,萧景琰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。

原来蔺晨就是琅琊阁主。他竟然就是琅琊阁主!!!

梅长苏吐出口气:“我已经有三个月,没有收到蔺晨的任何讯息了,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……原本我一直在江左,可江左的信息站查不到任何消息。所以,今天我才会到这来,想着蔺晨在这里住过几日,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……至于琅琊阁……”

梅长苏露出苦笑,他也是最近才发现,江左盟宗主的身份,在有些人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:

“他们冷漠地答复我:他们不和江左以及……皇室,做生意。”

“为什么?……”

萧景琰质问。不跟皇室打交道他想得通,琅琊阁要求之一就是不涉朝堂,可为什么连身在江湖的江左都……

不待梅长苏回答,列战英脸色极度难看地走了进来:

“启奏陛下,末将有事禀告。”

“说!”

“门外有个人,向末将打听蔺先生的事……”

“打听蔺晨?是谁?什么事?”

“呃……”列战英几度张嘴又合上,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:“……还是请陛下和……呃,梅宗主,亲自听一听吧……”

说完,头转向门外,轻喝道:“进来!”

来人低着头,一进屋就朝萧景琰跪下磕头行礼。萧景琰不耐烦地挥手打断。

“你把刚刚向我打听的事,再对陛下和梅宗主说一遍!”

“小的……小的是求列将军……求列将军告诉小的,蔺……蔺晨先生,被安葬在何处……”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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